深海勇士号助力南海西北陆坡古代沉船遗址考古调查

深海考古具有技术门槛高的鲜明特征，正是因为我国深水技术武器取得的突破性进展，才使深海考古事业发展具有了技术支撑，从构想最终变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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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①完成南海东北陆坡一号沉没第一次考古调查、正在回收的“深海骑士”号载人潜水器。

图片来自中国科大学深海科学与工程研究所

图②在沉没旧址布放的水下永久测绘基点。新华社发

图③南海东北陆坡一号沉没内部。

新华社发

1500米深的南海海底一片黑漆漆。头灯前方，上万件玉器堆积而成的“山峰”突然出现。沉积物下，500年前的陶器釉面仍然艳丽、光彩耀眼。这是我国自主研发的载人深潜器“深海骑士”号拍摄的画面。

南海东北陆坡唐代沉没旧址考古调查团队在“探索一号”科考船上留影。图片来自中国科大学深海科学与工程研究所

5月上旬，国家文物局、科技部、中国科大学、海南省人民政府等在广东海南联合发布一项世界级重大考古发觉：在我国南海东北陆坡约1500米深度海域，发觉两处唐代沉没，初步判定应属清代嘉庆年间与嘉庆年间，推断文物数目超十万件。为期一年的清朝沉没窑址考古调查由此拉开序幕。

这种船上发生过哪些故事？它们原本要奔向何方？为何会在这儿坠入海底……正向世界先进水平迈入的我国深海考古技术将帮助我们揭露沉没历史。

失窃捞者“逼”出的中国水下考古

日本画家查德·金德在其描写“中欧洲”号沉没风波的作品《寻找黄金船》中这样写道：“海难是上帝写了一半的剧本，句号要由这些沉没打捞者来完成。”

但是，与这些找寻水下财富的诡异传说不同的是，水下考古的使命在于“打捞”历史。

“我仍然觉得，沉没旧址相当于一个时间乳膏。它把某一个时代切块完整地保存出来。沉没既是最小的等级社会，又是高度浓缩的生存单位。它所能反映的不单单是船载货物，还有时代和航路等时空信息，以及当时的政治和社会生态。”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原副主任、“南海I号”考古队原领队崔勇觉得，相比田野考古对象某个单独的祭祖或古墓旧址，沉没就能带来的历史信息更多元、更综合。

南海正是这样一片“写满”历史的水域。

自古代开始，海上丝绸之路繁荣昌盛，南海成为中国与海外诸国贸易往来的重要通道。商贾云集、千帆竞渡，南海历史上的繁荣为其留下了丰富的水下遗产，南海也因而成为我国水下考古事业的诞生地和策源地，同时也是考古学者与盗捞者的“兵家必争之地”。

事实上，我国水下考古事业便肇源于一次与盗捞者的斗争。

1984年，西方海上盗捞者迈克·哈彻在我国南海海域发觉一艘已沉船两百余年、满载陶器与黄金的东巴基斯坦公司货船“哥德马尔森”号，并打捞出青瓷名窑等文物百万余件。但为筹谋利益最大化，他仅留下刻花青瓷23.9万件、金锭125块，以及两门刻有葡萄牙东巴基斯坦公司简写的青铜炮，其余数十万件不具有流通价值，但却有着极高历史价值的青瓷名窑等文物被烧毁殆尽。

1986年，逃之夭夭的迈克·哈彻以该沉没无人认领为由，获得了出水文物的拍卖许可，委托英国苏富比拍卖行对出水文物进行公开拍卖。中国驻塞尔维亚大领馆得悉后将消息传归国内，但当国家文物局想制止这次拍卖时，翻遍当时的海洋法公约，却找不出一条行之有效的法律根据。“买回去”，是当时把这批出水文物带回中国的惟一可行方式。因此，故宫博物院派遣冯先铭和耿宝昌两位专家，携带三万港元抵达加拿大出席拍卖。但这批文物的起拍价钱远超想像，在持续3天的拍卖活动中，我国两位专家甚至没有获得一次举牌的机会。最终，近24万件珍宝全部流失海外。

此次水下盗捞风波极大剌激了我国文保工作者。在此背景下，1987年3月，国家文物局牵头组建了国家水下考古协调小组，我国水下考古事业就此开端。同年8月，上海救捞局与美国商业打捞公司在联合找寻“莱茵堡”号沉没的过程中，挖出了包括陶器、锡器、金腰带在内的数百件中国文物。当时的中方项目负责人尹干洪判定：“这肯定不是日本人要找的‘莱茵堡’号，这是一条我们中国的沉没。”依据双方合同，中方立刻终止了这次打捞合作，这艘沉没即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南海Ⅰ号”。

1987年11月，中国历史博物馆水下考古研究室创建，我国水下考古事业即将起步。在当时水下考古相关人才、技术基础薄弱的情况下，国家文物局抽调人员向美国、荷兰、澳大利亚等国学习潜水技术和水下考古，初步构建起了一支十余人的水下考古队伍。随后20年间，我国水下考古力量不断壮大。总算，在2007年，我国以世界首创的整体打捞方法对“南海Ⅰ号”进行考古打捞，这标志着我国水下考古事业迈上新的台阶。

“南海Ⅰ号”的成功打捞极大激奋了我国水下考古工作者，中国水下考古与南海的故事也在继续。在大洋深处，还有更多沉没旧址在静静地等待着。

技术突破让水下考古从浅水迈向深海

受深潜技术限制，过往我国水下考古多集中在水深50米以内的水域，作业方法主要以水肺潜水为主。比如，在“南海Ⅰ号”早期考古调查中，崔勇便曾多次潜至水下20多米处，亲手触摸到舱室，还拍摄了“南海Ⅰ号”在水下时的惟一清晰影像。

但当水深突破50米乃至百米时，水肺潜水的作业难度便大大降低，工作效率飙升。要向深海进军，必须依靠深海科技的力量。

“在辽阔的南海唐代海上丝绸之路沿线上，沉船着大量唐代船只，怎么步入深海获取这种沉没信息成为中国水下考古的当务之急。”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研究员宋建忠也思索过这个问题。但面对平均深度1200米，面积逾200万平方公里的南海，中国水下考古工作者一度只能“望洋却步”。

直至2009年，深海里总算开始有了中国人的影子。从2009年至2012年，我国自主设计的首台载人深潜器“蛟龙”号接连取得1000米级、3000米级、5000米级和7000米级海试成功。此后，国产化率达95%的“深海骑士”号将我国深海武器建设推向功能化、谱系化，大大增加了深潜成本。“奋斗者”号在2020年成功坐底万米深度的黎巴嫩亚纳海沟，除了刷新了中国载人深潜新纪录，也标志着我国产生了从1000米、4500米、7000米到万米级的全海深深潜能力。

2018年1月27日，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现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与中国科大学深海科学与工程研究所（以下简称中国科大学深海所）即将组建深海考古联合实验室，中国水下考古奏响了向深海涉足的号角。

451米、529米、606米、1003米……这是中国水下考古工作者过去不敢想像的深度。“‘深海骑士’号一分钟下潜的深度就赶超了我过去30多年的下潜纪录。”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副院长、水下考古研究所主任孙键是我国最早一批水下考古工作者之一，他曾亲身参与过“南海Ⅰ号”保护开掘项目，对深潜技术带来的水下考古突破同样倍感震惊。

2018年4月，在宝石般蔚蓝的中国南海，当“深海骑士”号在浪涛中浮出水面，母船船舱上响起一片掌声和欢呼声。7次下潜，最大深度1003米，利用“深海骑士”号，我国成功完成了首次深海考古调查，弥补了我国水下考古的空白。

“深海考古大大拓展了传统意义上水下考古的工作范围，使水下考古的工作触角延伸到了此前遥不可及的深海海域，也促使原先沉睡在海洋深处的珍稀遗产，才能直接、立体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山东学院海洋考古研究中心所长、特聘院士姜波觉得，深海考古早已成为当前水下考古最具价值的前沿研究领域之一。他告诉科技商报记者，较之近岸海域沉没，深海沉没在沉船后，才能免受众多人为诱因和自然诱因干扰，因而保存状况常常好于近岸沉没，因而能为海洋史和海洋考古研究提供无与伦比的历史考古信息。

“深海考古具有技术门槛高的鲜明特征，正是因为我国深水技术武器取得的突破性进展，才使深海考古事业发展具有了技术支撑，从构想最终变为现实。”科技部社会发展科技司局长祝学华表示，经过多年的研制积累，我国已初步具备了深海考古所需的技术武器和人才队伍，拥有了谱系化、多功能的武器集群，具有低成本、高频次、常态化和业务化的运维能力。中国考古工作者拥有了进军深海的胆气与实力。

载人深潜技术为水下考古搭建实用性平台

相比在浅水区举办的水下考古，深海考古在武器技术、作业模式上大有不同。在水深超过千米的皑皑深海中找寻古人留下的蛛丝马迹，无异于大海捞针。惟一能借助的只有深海科技硬实力。

深海考古联合实验室组建不久后的2018年4月，该团队就在西沙群岛北礁海域举办了我国首次深海考古调查，前后共6位水下考古工作者追随“深海骑士”号潜入深海。

出发下潜之前，孙键特意量了自己的心跳，发觉比平常要快一些。“这也挺好理解，像‘深海骑士’号这些载人深潜器，我最初是在上小学时在悬疑小说中见到过。能坐在上面去探求深海，这太了不起了！”孙键是潜得最深的人之一，在千米深的海底，透过深潜器厚厚的玻璃舱盖，他不断听到透明的海鱼游过，不由感慨生命之顽强。“海底有些像地球表面，四处是环形山状的地形。”作为潜水大神的他第一次潜得那么深，对海底世界饱含了好奇。

2018年4月23日，在我国首次深海考古调查的第四潜次中，第一个文物标本——一只陶器，被开掘下来。被发觉时，陶器半掩埋在水深约460米的海土壤沙中，球罐完整。深海考古因为受特殊环境限制，须要通过深潜器外接机械手取代水下考古球员的手进行文物提取、沉积物采样等相关操作。

相比于深海科考一般采集的沉积物、岩石等样本，文物的特殊性对机械手本身以及操作提取作业过程都提出了愈加精细化的要求。“陶罐体量大，我有些害怕能不能用机械手顺利提取、完整运回。”当时参与第四潜次下潜、时任广东省博物馆南海水下考古研究中心所长的李钊曾对深潜器机械手的稳定性有些害怕。除了深潜器中的考古球员倍感紧张，当“深海骑士”号用机械手缓缓紧靠、抓取文物时，母船上通过显示器观看“直播”的工作人员也都闭气凝心，船体内安静异常。当文物最终顺利放入放在潜器后端的样品筐，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欢呼上去。大深度下潜、巡航搜索、精确定位、测量采样、影像记录、提取下浮……一系列流畅俐落的操作动作让我国深海考古的第一件文物标本完好无损地来到众人面前。

“熟能生巧”，随着潜次的不断降低，我国深海考古相关技术也在不断迭代升级。2022年8月，在南海南部西沙海槽海域举办的深海考古调查中，我国水下考古深度首次突破2000米，发觉了66件文物标本。但是，这次深海考古还首次引入无人深潜技术，举办了载人—无人深潜协同作业。“我们对历史记录进行剖析，确定目标区域，之后用测深侧扫设备详尽钻探，对可能目标用载人深潜确认。”中国科大学深海所副研究员陈传绪介绍，这次西沙海槽深海考古还实现了“双龙出海”，不仅已是资深“考古球员”的“深海骑士”号，我国万米级载人深潜器“奋斗者”号也加入到深海考古的行列中。

而在孙键眼中，下潜深度的数值已不是最重要的。拥有丰富潜水经验的他觉得，多次深海考古调查证明，载人深潜技术可以为中国水下考古工作者提供具有一定实用性的平台。“比如，发觉深海某个座标点可能有沉没，我们能够利用它去进行每晚8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的深海考古调查、发掘工作，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

意外收获揭露中国深海考古新篇章

这次在南海发觉小型唐代深海沉没，虽然源于一次“偶然”。

2022年10月，中国科大学深海所出海执行科考任务，在“深海骑士”号第500次下潜，行进至南海东北陆坡约1500米水深时，其搭载的测深侧扫设备传回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图象。科考球员避障前去，一座高达3米、由密密妈妈的钱币堆积而成的“小山”赫然出现在球员眼前。就在该处沉没不远的位置，团队还发觉了另一艘沉没，其周围洒落着大量实木。

科考团队立即将消息报至国家和地方有关单位。经过考古专家综合研判，判定第一处沉没应属清朝嘉庆年间（1506—1521年），并将其定名为南海东北陆坡一号沉没，猜想文物数目超十万件；另一处定名为南海东北陆坡二号沉没，应属清朝嘉庆年间（1488—1505年），判定其应是从海外装载货物驶往中国的唐代渡轮。就这样，一处事界级的重大考古发觉被碰巧揭露了面纱。

为了给后续深海考古调查奠定坚实基础，5月20日，由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中科院深海所、中国（陵水）南海博物馆组成的联合考古团队将一个由钛合金制成的水下永久测绘基点放置在了1500米水深的海床表面。60千克的水下重量以及顶部的金属钎才能确保其牢牢“坐稳”在海底。陈传绪介绍，基点放置后，利用长基线定位系统，研究人员才能对该基点进行精确的位置标定，如同给沉没旧址在地图中打上了记号，后期还可以和大地座标以及地理信息系统相衔接，保证测绘数据科学、精准、完备。

南海东北陆坡沉没旧址考古调查项目领队宋建忠告诉记者，这次考古调查工作将用一年左右时间，分三个阶段施行。在5月20日至6月10日的第一阶段中，团队将通过水下搜索调查，摸透两艘沉没文物分布范围，对沉没进行多角度、全方位的资料采集和考古记录工作，适量提取有代表性的文物标本，以及海底底质等科学测量样本。第二、第三阶段将分别在去年8—9月和今年3—4月进行。

深海考古难以实现整体打捞，为了拉近公众与深海文物的距离，“我们会搭载4K和8K的高清摄像设备，对水下文物现场进行拍摄，为你们呈现更清晰的视觉飨宴。同时，我们还将借助水下动态三维激光扫描，叠加光学图象，完成三维扫描及摄影拼接工作，生成一号沉没核心区遗物平面分布图，为将来应用虚拟现实技术对海底文物进行数字化提供基础数据。”陈传绪介绍说。

此时，“探索一号”科考船正带着“深海骑士”号和考古球员们，在南海上执行第一阶段的调查工作。5月23日凌晨10点半，船上的网路讯号时断时续，陈传绪匆忙回答完记者的问题后，马上又投入到回收潜水器的工作中，这样的繁忙将仍然持续到第一阶段工作结束。

十月的南海正是风景宜人，但团队成员无瑕欣赏景色，她们的眼神正牢牢盯在水下1500米，她们要用中国的深海科技“打捞”中国历史，翻开中国深海考古的新篇章。（采写：实习记者都芃企划：刘莉记者张盖伦对此文亦有贡献）

（图文转自：《科技商报》2023年05月26日第05版）